【週末畫報】湧入色彩

第二章

佐仓想x东条正义


  东条妈妈顺着东条的视线。佐仓欲言又止地抿抿唇,或许为了缓解尴尬,他随即漾开了笑,自来熟似的招招手。

  “熟人?”妈妈问道,东条匀出一丝狐疑的眼光。眼熟,不熟,校园的红人。

  妈妈似乎很喜欢佐仓,以至于在京都小山村后半程的出游,东条被迫与佐仓一家同行。或许是因为佐仓想会静静聆听妈妈絮叨繁冗的寒暄和讲了上百遍的贵船历史。单论这点,就和应付差事般黏糊点头的东条大相径庭。

  毕业几年,妈妈听东条提起高中聚会,第一时间念起佐仓。

  “不知道他去哪里上大学,没联络了。”东条捧着手机抽空补充道。妈妈说,佐仓那样优秀的小年青,肯定像只羽翼丰盈的鸟,扑棱了翅膀往高地飞去。能被比喻作鸟,大抵是佐仓学生时期曾经瞩目过的佐证。

  东条没想到佐仓会参加高中同学聚餐,他被耳疾熬炼出清冷和寡言,聚会的整个过程都坠入黑黝黝的沉默中。东条假意对他的耳病熟视无睹,捧了杯酒凑过去,像燃起来会噼里啪啦的烟花棒,自顾自碎碎念。他的声音很小,讲一些给自己听的话。

  佐仓想与生俱来的明媚和神气,就这么轻易地被时间晒一晒,蒸发掉了。他指指耳,眼神像在释放求救信号。东条吞下一整杯热辣辣的烧酒,他撇开酡红的脸庞和酩酊的双眼,现在换作他沉默了。

  东条想破脑袋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们一遇到有关命运肃穆而沉重的课题,就想要彻彻底底地消失。他刚适应这些人的存在,就要被迫把这些人硬生生地从他的世界抹掉。

  佐仓想、还有原田信男……信男做班主任时,数东条正义闹得最欢腾;结果有一天,信男真的辞职了,数东条正义哭声最响。

  哪里会这么轻松地抹掉这些人,自己可没这么多橡皮擦。

  东条高二刚刚读完,班主任换了,换了个“正常人”。等到他再见信男时,信男褪去花里胡哨的裙子,穿着白色病号服。他面露东条睽违已久的笑容,若无其事地乐呵道,“你也来啦。”

  他盘坐在医院的床上,像个悟得沧桑万物的神灵。东条从病房出来时,晶晶亮的眼淹没在缀满泪的睫毛里。他敛去莹莹眼波,看见佐仓想静默地站在病房门外。

  “信男老师还好吗?”佐仓先开口道。

  “那个家伙,什么时候都要装个潇洒。”

  他亟待知道答案,凭什么佐仓想也和信男一样“假装”潇洒,想出现就出现,想不理他就躲开他。他冲出餐厅,晃悠着身影融入黑黢黢的夜色。

  佐仓的名字咔在了他的唇齿间。

--

  从聚会回家后的佐仓很久没有再出门。他常常因为不堪重负,而躲进温暖的壳里。伸出头就意味着要和过去释然,这很困难。一时的勇气就像气球临时充的气,随着聚会时间变长,他的勇气就一点一点瘪下去。

  隔天,律子就在推开门时,视野便闯入毛茸茸的金色脑袋。东条倚在门外,伴随着推开的门,头磕在门框上,他吃痛地去摸被撞的位置,佐仓律子慌乱地揉了揉他的头,“咦,是东条吗?”

  早知道除了佐仓想,还有其他人会在家,就敲门了。东条狼狈地拾掇了下头发,尴尬笑笑,“没事啦伯母。”

  “是来找小想的吗?”

  佐仓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象。

  「好久不见,昨晚都没来得及叙个旧。」东条递给佐仓一张事先写好的字条。

  佐仓坐在榻榻米坐垫上。他要仰头,才能直面这个不询他意见、就冒冒失失冲进自己私人领域的老同学。电视机还在无声放送佐仓想钟爱的黑白电影,方才播过的情节还没来得及入脑入心,就被一股不容他拒绝的色彩拽回现实世界。

  预感佐仓读完所有字后,东条弯下身,将纸张翻个面,背后密密麻麻挤满熟悉的字迹。佐仓下意识按捺引发喉管发涩的紧张,东条高高地挡在房门口,最后一段可供逃遁的退路似乎也被切断。

  东条的个子真高啊,高中时就在疯狂往上窜。他常常在陷入琥铂色的日落时分,和爱慕他的人帅气地挥手道别。如果每日给他挥手的情景拍张照片,再将照片叠在一起,就能发现他的影子在瞬息而过的日子里,悄悄被拉长。

  即使他有时脾气像调不准的热水器,追求者仍排着长队前仆后继。或许,长得漂亮就是恋爱市场的最佳入场券。

  佐仓记得他当时盯着东条看,竟没回觉到自己在卖呆。直到有人和他打招呼,是个长相可爱的女孩。他同她同路一阵,在分道扬镳的十字岔口分开,女生因羞赧,红晕攀升至双颊。“那…佐仓君再见!”说完,便近乎仓惶地于巷尾拐口消失。

  “佐仓君!~”

  东条故意掐住嗓音,学那个还没走远女生的尖尖声线。佐仓心一惊,他假意波澜不扰,头也不回地迈步。

  东条扯了扯佐仓的耳机线。

  “没听见?隔音效果这么好?”

  他小跑到佐仓面前,倒退往后走,脚步居然莫名契合他耳机里的鼓点,佐仓偷偷默数节拍。

  “是挺不错的,伴奏也清晰,面前还有人为耳机放的音乐伴舞。”

  “伴舞?”东条的眉毛蹙在一起,像不小心泼到宣纸上的一道墨,敞开的校服被他转身撩起的风吹得鼓胀,“所以,你是在说我走路像跳舞吗?”

  “没有。”佐仓收敛了一点盈盈笑意,他试图转移话题,于是随意提起早上的一出闹剧。

  “听说你的班主任信男老师今天早上因为上班迟到,被锁在了门外,然后他开拖拉机拆了校门。”

  东条耸耸肩,“他现在干什么我都不觉得意外。怎么,你对这个变态大叔感兴趣?”

  “不算感兴趣。有的人想不惹人注意都难。势必是瞩目的存在。”佐仓的歌单正巧跳转到情歌曲目,像悠扬念诗般,温醇地拉长语调。

  “瞩目的存在…不愧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啊。形容信男,都形容得这么有味道。”

  佐仓预感东条调侃起来会没完没了,他娴熟剥开棒棒糖的包装纸,拿糖碰了碰东条的唇。

  东条只得含住糖,幽怨地瞪了眼以这种方式让他住口的佐仓,他故意嚼糖嚼出响,嘎吱嘎吱像在放鞭炮。

  纸条背面,洋洋洒洒写了很多。

  「当年,礼堂的人可都是你的听众。我没那么多,我只有一个听众。如果有一天,这个唯一的听众悄无声息地走失掉了,你说,这个讲话的人,是不是特别想把他的听众找回来?

  即使他那个唯一,再也做不了听众。」

  佐仓看完了整个字条,他抬眸,东条的身影在佐仓激出的泪花里摇曳,晃啊晃的,像湖波的碎光,像斑驳的音响碟片。

  在佐仓默读字条时,东条又找来一张空白的纸和一支笔。笔芯应该在地上摔过,断断续续吐不出墨水,东条费力摇那根笔,字的比划不甚流畅,像有意阻碍他继续写。

  他握笔握得更用力些,秉一股拿刀刻木的执拗。

  「我和你经常聊信男老师。他曾说教书的初衷,其实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清单,并鼓励我们都写下愿望清单。想起来了吗?但是我把自己的愿望清单弄丢了。为了弥平这个缺憾,我想让你的清单得到实现。可以答应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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